陈莠的杂鱼面果然很好吃。
还是之前泡馒头的大瓷碗, 拿丝瓜瓤用力地刷洗几遍，开水烫过，再盛上凉水湃过的面条, 浇上滚烫的面汤。
汤汁熬成乳白色, 细碎的鱼茸浮沉其间，面条在汤碗里堆出一个尖尖，旁边点缀着翠绿的青菜。
卫南平拿竹筷拨了拨漂在汤里的黄色油皮，夹了一筷子面条。
筋道爽滑, 鲜香扑鼻。再喝一口热腾腾的鱼汤，从喉咙暖到心里。
“你慢点吃, 吃完还有。”
坐在床边的陈丹青显然比他矜持多了, 拿筷子小口小口地挑着面吃：“我家别的东西没有, 杂鱼面是管够的。”
她姐姐陈丹朱果然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从外面回来, 穿着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青蓝色长裙, 及腰的长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，垂在身后。
一间窄屋里坐不下四个人, 陈丹朱和陈莠母女两个坐在在外屋饭桌上吃，陈丹青端着碗进屋陪卫南平。
卫南平飞快地吃完一整碗面条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。他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, 即使是赤元真人，也不能仅凭一碗开水泡馒头填补整整三天的饥饿。
他将空碗递给陈丹青, 陈丹青趿拉着木屐跑到外屋，又给他添了一碗鱼汤。
喝完这碗鱼汤, 卫南平才终于有了些饱足之感。
吃饱喝足, 他才发现陈丹青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的面条。
他有些疑惑：“你不吃么？”
女子来癸水的时候, 不都愿意吃些热腾腾又顶饿的汤面吗？
陈丹青摇头：“没胃口。不吃了。”
她把自己和卫南平的碗都送到外屋, 又和陈莠、陈丹朱两人说了什么, 回了屋里，把门轻轻地带上。
卫南平不由得坐直了身体。
陈丹青坐在他的床边，把木屐蹬掉，两腿盘到床上：“咱们先约法三章。”
卫南平知道她要和自己说有关命纸程序的事情，忙道：“你说。”
陈丹青一脸严肃地道：“头一件，我帮你找差分机的事情，绝对不能告诉我娘和我姐姐。”
卫南平点头：“这是自然的。”
他自己身上一堆见不得人的事，哪敢到处宣扬？自然是保密为上。
“第二，我不问你到底是谁，也不问你兄长又是什么人。但你必须保证，他那套命纸不是用来篡改官府的差分机数据的。”
中原所有人的信息都储存在官府的巨型差分机里，从姓名籍贯到求学经历、婚姻状况，都记录在案。
只要稍稍改动命纸上的几个孔洞，就能颠覆一个人的一生。
卫南平点头：“这个自然，我兄长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归阳真君所求的是探知天命，篡改官府差分机数据这种事情，他还不屑于做。
陈丹青的脸色稍微放松了些：“那就好。还有最后一点要求。”
她说：“我会给你找一台足以运行你的命纸的差分机。但在这件事情上，你必须完全听我的。什么时候去、找哪台差分机，都由我说了算。命纸运行的时候我必须在场，运行的结果也必须抄送我一份。”
卫南平点头：“可以。”
他在申城人生地不熟，差分机又是一件那么昂贵稀有的机器，仅凭他自己的力量，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将归阳师兄的命纸运行一遍。
而且，他对差分机完全不了解，连怎么启动那台大机器都不知道。就算陈丹青没有提出要求，他在运行命纸的时候，也是要请她在场帮忙的。
卫南平暗想，我真是幸运，刚到申城，就遇见了一个对差分机了如指掌的人。
而且，她还有方法帮我找一台差分机来运行师兄的命纸……
将三条要求都说完之后，陈丹青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，往卫南平身边凑了凑：“好啦，咱们也算是先小人后君子嘛。你有什么要求，也一并告诉我吧。”
卫南平想了想：“第一，无论那套命纸运行出了什么结果，你都不得借此探究我和我兄长的身份。”
陈丹青点头：“可以。”
“第二，你最好给我找一台运算齿轮长度在百米以上的差分机。”
卫南平道：“我兄长的这套命纸十分复杂，普通的差分机如果强行运行，可能会造成机器毁坏。”
陈丹青吓了一跳：“百米级？这可是大机器了。”
卫南平点头：“就是要这么大的。小了不行。我亲眼所见，兄长试图在一座稍小的差分机上运行这套命纸，不出片刻，那台差分机就崩解成一地碎片。这种事情在我家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了。”
陈丹青喃喃：“拿差分机当耗材用，你家果然不缺钱……”
迟疑了一下，终于点头：“百米级的差分机……也不是不可以。但你须得等待一段时间。”
卫南平道：“只要结果叫人满意，就没什么不能等的。”
他现在一无钱财二无人脉，除了等待，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。
“第三……”
卫南平犹豫了一会儿，终于还是说：“我……可能你也看出来了，我现在……家破人亡。这套命纸是兄长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，里面可能藏着我家遭难的因由。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，也不知道它究竟会带来什么。或许它会给你和你的阿娘、姐姐带来危险。所以，在寻找差分机、运行命纸的事情上，我完全听从于你。但如果我觉得它将会带来危险，那我希望你整件事情都忘掉，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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